一个援越抗美老兵的回忆

越南政府颁发给中国援越战士的奖状、奖章

援越抗美战争，到现在已整整40年了。我们这些当年和越南军民同生死共命运，并肩战斗，幸存下来的援越抗美的老兵，现在都已年逾花甲，须发斑白了。每当我回想起那场激烈而残酷的战争，那些在援越战场上顽强战斗、英勇献身的战友的身影就浮现在我的眼前。每当我翻开当年的战斗日记，就仿佛听见了战友们的冲杀声，战场上的号角声，高射炮的轰鸣声，敌机的鬼叫声……每当我们这些退伍老兵相聚，或在欢送新兵入伍的晚会上，我总还有一 种戎装尤在、军魂尚存、重任在肩之感。

       援越抗美战争不像抗美援朝战争那样，轰轰烈烈，公开宣传。许多悲壮的场景和英雄人物也鲜为人知，这段历史也几乎被人们所遗忘。现在我将援越抗美战场上的所见所闻写出来，以启发后世之人，同时也是对在援越抗美战场上英勇献身的忠魂烈骨的一种深深怀念和慰藉！

一、援越抗美的历史背景

       越南民主共和国，是我国唇齿相依的友好邻邦。历史上曾多次列入中 国版图。1945年8月15日，日本帝国主义投降后，胡志明率部占领河内，宣布独立，并就任越南民主共和国国家主席。波茨坦会议决定，由中国军队和英国军队分别解除在越南南北两地的日本军队的武装。这时，法国军队跟在英国人后面，在越南南方登陆，并入侵越南北方直至中越边境，力图征服越南，建立在印度支那的统治地位。

       1950年，胡志明主席第一次访华，向中共中央提出援越抗法斗争的请求。中国伸出援助之手，派出军事顾问团帮助越南的抗法斗争。1954年春，奠边府战役大捷，法国被迫在日内瓦协定上签字，并以北纬17度线为界，把越南划为南北两个部分，北越是胡志明主席领导的越南民主共和国，南越是美国扶植的吴庭艳反动政权。

       1959年，北越决定以武力解决南方，战争打了5年之久。美国为了遏制共产党势力的扩张，全力支持南越政权。1964年8月5日，北部湾事件爆发。1965年3月，美国派遣海军陆战队在南越登陆，陆、海、空三军30万人直接参战，致使特种战争不断升级为以美军为主体的“南打北炸”的全面战争。尽管中国政府伸出援助之手，各类物资源源不断地从中国运向越南，但越南却仍然危在旦夕。1965年春，胡志明主席再次秘密访华，请求中国扩大援助，派遣部队进入越南。毛主席在长沙接见了他。同年4月8日，越南劳动党第一书记黎笋、副总理兼国防部长武元甲等组成访华代表团又到中国请求援助。

       回顾20世纪60年代，非常严峻的国际、国内形势确实令中国人感到触目惊心！

       首先是印度军队不顾中国政府的严正交涉、抗议，一意孤行地在中印边境挑起武装冲突。集结兵力数万，并于1962年10月20日，在空军配合下，从中印边界的东段和西段同时向中国发起大规模武装进攻。面对印度军队的猖狂侵略行径，中国边防部队为维护领土主权的完整和边界安全，被迫进行了自卫反击战。

       其次是随着美国侵略越南的战火日益扩大，中国南部边境的安全受到严重威胁。1965年初，美国海军舰只频繁地在中国南海游弋；美国飞机不断侵犯中国领空，袭击中方商船和渔船。甚至对我应战的飞机首先施放麻雀导弹。我海军空兵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进行自卫反击。60年代，美在台湾的驻军减员以后，也仍有69,632人。美第七舰队一直驻守在台湾海峡，虎视耽耽，咄咄逼人。台湾当局倚仗着美国的支持，利用大陆3年的自然灾害和暂时困难，一再叫嚣反攻大陆，并在西沙、南沙群岛制造事端，频繁派遣特务，到大陆进行活动。台湾的侦察机也经常到大陆侦察捣乱。

       其三是日本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经常寻隙挑衅。

       其四是苏联背信弃义，中途撤回专家，停止援助，撕毁合同，致使我国在许多重大建设项目上中途停顿，损失惨重。并恶毒攻击和诽谤中国共产党。我《人民日报》编辑部、《红旗》杂志编辑部被迫反击，发表了《评赫鲁晓夫修正主义路线》的文章，直到“九评”。评得苏共部分领导人像热锅上的蚂蚁，欲把中国致于死地。曾向中国人民玩弄核讹诈。苏军在中苏边境和中蒙边境大量派兵，由1964年的70万，增加到114万人。其中：战略导弹基地33个、约10万人，海军舰艇800余艘、约12万人，陆军师64个、约80万人，耀武扬威，进行侵略准备。苏联还把对中国武力威胁的前哨推进到距中国首都只有几百公里的地方，这样就使中国感到直接的军事威胁。后来果真在1969年3月2日，苏军挑起了珍宝岛事件，我中国人民解放军被迫进行了自卫反击。

       那一时期，在美苏的夹击、苏军大兵压境等非常紧张、严峻的形势下，举国上下，按照党中央毛主席的指示，“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大搞三项建设”，加强民兵训练，发放枪支。《人民日报》还发表了《人民战争胜利万岁》的长篇文章，全国人民高度警惕，随时准备迎战国内外一切反动派的挑战。

       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和毛泽东主席根据当时非常严峻的国际国内形势，经慎重研究和全盘考虑后，以非凡的胆识和魄略，作出了援越抗美的重大决定。决定在铁道兵、工程兵及海、陆、空三军高炮部队中组建“援越支队”于1965年出国，进行援越抗美。毛泽东主席发表声明，支援越南人民的抗美救国的正义斗争。于是，由铁道兵二师下辖8个团组成的中国后勤部队一支队（代号为广西十一号信箱），分别从友谊关和云南河口秘密改装首批进入越南，担负越南北方全部铁路交通干线的战时保障、改建、扩建和新建的任务，同时参加对空作战。从此，一场伟大而又未曾公开的维护和平的援越抗美战争开始了。后来，中央军委见越南战争非常激烈，且持续时间较长，于是对高炮部队采取轮换方式，以加强对炮兵部队的实战锻炼。

二、援越抗美上战场

       我们沈阳部队高炮一师，是第二批援越的部队之一。在此之前，我们五○二团四连和六连正在黑龙江省依安县北大荒生产劳动。1965年8月的一天，天气晴朗，全连官兵正在地里收割麦子，突然紧急集合，说要执行战斗任务。我们立刻回驻地，打好背包，搭汽车、乘火车，赶赴鞍山营地带了火炮。第三天和大部队一起坐闷罐车，长途行军8天8夜，才到广西凭祥市集结待令。

       在待令期间，我们一面进行战前强化军事训练，一面学习越南的基本用语，了解越南的风土人情和地理环境，随时准备上战场。

       上级还告诉了我们在抓获美军俘虏那种特定场境下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处理方式。据说美军飞行员怀里都揣有一张“护身符”，我们管它叫“救命符”。上面同时印有13种文字：英文、越文、中文、俄文和朝鲜文等。其中中文大致内容是：“我是美国公民，我不会说中国话，请你不要杀我，给我提供饮料、食品、住所和保护，请你同我到能够给我安全和让我回美国人那里去，美国政府一定会多多给你们钱。谢谢你们！”当他被俘时，他会及时掏出“护身符”给你看。因为语言不通，一看便知。这事乍听起来，我们还不敢相信，后来才知道这是真的。可笑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原形，在越南战场上再一次暴露无疑。

       1966年9月25日，我们换上了越式军装，戴上盔式大帽。部队首长在战前动员大会上讲的一番话至今记忆犹新：“我们穿上这种服装，说明我们不仅是中国义务兵，而且是国际义务兵，不仅要保卫祖国的领土不受侵犯，而且要为世界和平做出贡献！”各战士都主动上台，发誓言，表决心，一个个生龙活虎，斗志昂扬。部队首长还给我们颁发了毛主席像章，表示毛主席也在同我们一起战斗！指战员们的士气极为高涨。

       10月3日上午8点，上级命令我部作好入越准备。下午5点出发，奔赴援越前线。不一会，中国西南边境凭详市至友谊关的大路上停满了经过严密伪装的卡车拖着85炮、37炮、4管高射机枪等各式装备威威武武、浩浩荡荡，待令出发。

       四周的群众听说子弟兵要出国作战，纷纷赶来为我们送行。他们在一辆辆军车前，送茶送水。军区首长、当地领导都赶来送行。群众和单位职工手舞红旗，手拿《毛主席语录》本，夹道欢送自己的子弟兵。无数的标语牌上写着：“美帝必败，越南必胜！”“首战告捷，旗开得胜！”和“祖国人民等待你们频传捷报”的口号。此时此刻，我激情澎湃，浮想联翩，情不自禁地吟诵：

定风波·援越抗美上战场

美在邻邦逞凶狂，战火烧到我南疆。弟兄国土遭践踏，参战！并肩战斗抗凶顽。

    霸酋休要夸核弹，狂妄！天崩地裂又何妨？敢效时贤披肝胆，援越。同心共扫吃人狼！

二

红心向党助南邦，猎猎旌旗气凛然。

援越大军多勇武，英姿勃勃出雄关。

       战友们听了都鼓掌说：“王登文同志的诗词，表达了我们此时此刻的心声！”

       5点整，三声哨响，上千辆军车一齐发动，加大油门，风驰电掣般地驶出友谊关（按照国际规定：20秒钟通过国界缓冲地带），踏上了越南国土。

       异国他乡，山青水秀，丛林茂密，一片美丽景象。一路上，成群结队的越南人民向我们招手致意，并用中国话高喊：“热烈欢迎中国军队支援越南”、“中越人民团结友谊万岁”、“毛主席万岁”。许多年迈苍苍的老大爷、老太太手捧茶碗，热情地招呼我们饮茶，并高声呼喊：“毛主席又给我们派救兵来了”、“毛主席万岁”。一场场动人的场面，一张张热情的笑脸，激励着每一个援越战士的心。

       当晚8点，部队到达预定地点——越南凉山，分别进入阵地。我们抓紧时间，修筑工事，挖掘战壕，架设火炮，随时准备迎击敌人。一切战斗准备就绪后，才开始搭建帐篷，然后和衣而睡，这时已是凌晨4点了。

       凉山，是越南除河内、海防的第三大城市。战前，这座城市繁华美丽，热闹非凡。这里工业建筑、民用设施齐集。北京至河内的铁路穿城而过，交通十分方便。美军入侵越南后，凉山受到战火的摧残，几乎成为废墟，到处都是断垣残壁，一片惨寂荒凉景象。这里的男人们大都上了战场，妇女和老幼病残都躲在山沟里不敢出来。目睹眼前惨状，我怀着悲愤之情，写道：

       出师援越到邻邦，满目疮痍心惨然。国土沦丧狼入室，山河破碎民遭殃。弹痕遍野桥梁毁，院落萧条田地荒。见此悲凉凄楚景，激情怒火满胸膛。

三、我为越南朋友看病

       我原本是3502部队四连卫生员，后来抽调到该部队通讯报道组，集体笔名为“红宣组”，担任组长，负责全团宣传报道工作。部队出国援越时，四连缺少战地救护员，首长又临时把我调回四连担当战时救护工作。因为职业的缘故，我和越南人民的接触也就非常频繁，因而与他们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谊。

       由于我们不懂越南语言，上级给每个连队都安排了一个翻译。我们四连的翻译姓陈（名字记不清了），他只有16岁，我们亲切地叫他小陈。每当我们有事和当地联系，都由他进行语言沟通。有一次，一位越南老大爷的头摔破了，血流满面，当地却又没有医生为他止血包扎，老大爷的家人非常着急。小陈见到这种情况后说：“不要慌，我们连队有卫生员，我去给你们找来。”我和小陈来到这位老太爷的家里，我细心地为他清洗伤口，缝合了裂开的口子，又打了消炎针，以后又连续给他换了几次药。老大爷的伤很快就好了，他们一家人非常感激，逢人就竖起大拇指说：“中国军人真好！小王的医术不错，治疗也很负责。”这样一来，驻地附近的老百姓一有病，就常到连队请我去为他们治疗。有时，还为越南的少数民族看病。

       1966年11月的一天，驻地一位约40多岁的土家族大娘来找我看病。我听不懂她的语言，就问小陈。小陈翻译说：“她说的是土家族语，我也听不明白。”我很着急，束手无策。这时大娘出去找了一个10多岁的孩子。那个孩子，既懂越南京族语（越南国语）又懂土家族语。通过他把那位大娘的话译成京族语给小陈，小陈才告诉我：他家有个阿婆有病，要请我去看。我问她是什么病，他们翻译过来，说是肚子疼，很利害。我马上背上药包，随着这位大娘七弯八拐，来到山里。山上全被森林覆盖，郁郁葱葱，一片美丽景象。因为战乱，他们有家不能归，全家人在这山脚下，用树枝搭了一个小屋安身。我们进了小屋，看见一个年迈的老婆婆，卷缩着身子趴在铺上，一副痛苦的样子。我问了病情，经过仔细检查，初步断定为胆结石。我告诉他们：“这病要想根治，必须动手术，但目前没有条件，只有暂时止痛消炎抗感染。”翻译对她们讲了，她们同意我的处理意见。处理完以后，附近又有几位越南朋友接我去看病。我一一看完之后，才和小陈归队。阿婆的病慢慢地好了，并能下地做事了，其他病人也都好了。隔了几天都来看望我们。老阿婆和其他朋友还给连队捎来山果和木薯，表示谢意。

       我觉得越南人民很真诚，很友好。我每次为他们看完病，总有依依难舍、不忍离去之感。还有一次，我到一位越南朋友家给一个小孩看病，这个孩子高烧达40℃，呼吸困难，通过我的认真检查、诊断为支气管肺炎。我抓紧分秒，对其采取补液、抗炎、物理降温等措施进行处理。经过一整天的紧急治疗，那个小孩的病好多了。那位中年人叫刘勇杰，临走时，他抓住我的手说：“医生同志，谢谢你治好了我孩子的病，也使我进一步了解中国同志，不管我们越南的部分领导人如何说，我们越南人民永远相信中国人民是友好的。越南人民感谢你们，我们全家感谢你们，愿我们的友谊长存。”我也激动地对他说：“中国与越南是唇齿相依的友好邻邦，是同志加兄弟。陈毅外长说‘越南是前方，中国是后方，前方掩护后方，后方支援前方’。我们支援你们是我们的义务。我们爱越南，也爱越南人民。不管越南当局少数领导人，对中国的态度如何，中国人民永远是越南人民的好朋友，中越两国永远是友好邻邦。”他听了非常感动，当时还给我写了一封感谢信，我保存了很长时间，可惜现在找不到了。

       当晚，我对那位越南朋友的话想了很久：中国人民克服各种困难，甚至捆着肚子，在人力、物力等多方面进行无私的援助，越南当局的部分领导人为什么对中国人不友好呢？我还想起前些时候，我们团卫生队有位叫陈代富的医助，给一位越南警官的孩子看病，孩子的病好了，警官非常感激，因此有些来往。这事被警官的上级发现后，竟把这位警官调离了工作。为此我们部队首长也曾一度要我们少和越南民众接触，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但不久这意见又收回了，反而要我们多和越南群众接触，在接触中还要用实际行动和当地群众建立起中越人民的友好情谊。这样，我给越南群众看病的机会就更多了，接触的人有越南的京族、苗族、土家族、壮族等好几个民族的群众，和他们建立起了深厚的友情。为这，部队还给我记了三等功。

四、赵建军同志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赵建军同志是我十六团二连的一名新兵。说起他的参军，还真有一段“惊天动地”的故事。

       他是北京某部一位高级干部赵杰首长的儿子。他和武烈河同是北京滑翔学校的学员。是从北京高中部选拔的优秀学生。准备经过训练后，直接进入飞行学校的。他们又都是学校重点培养的骨干和苗子。当时正是“文革”大串联、破“四旧”的高潮期间。他们在串联时得知：美军野蛮轰炸越南北方，党中央派了部队支援越南抗美救国的消息后，便痛下决心，想当一名援越抗美的国际主义战士。他们精心挑选了孙智忠、瞿绍东、李小倩（女）、杨湘燕（女)、赵奠军（赵建军的弟弟）等10位青年，还搞到了一张东南亚的军事地图，一起以革命串联的形式来到广西南宁。在这里由瞿绍东起草特意给周总理写了一封信，强烈要求参加援越抗美，当一名国际主义战士。为了成功偷越国境，他们把10个人划分成3个小组，各组指定专人负责，还制定了严格的组织纪律、行动路线和会合地点，然后分组行动。不久，赵奠军组成功越过国境，很快就被我援越部队劝阻，遣返回京。但他们仍不甘心，第二次、三次再去，这且不说。

       再说赵建军、武烈河两个组，先后被边防线我民兵拦截，经过一番周折，均被送到友谊关。据说，凭祥市一位副市长接待了他们，并给他们买了回北京的火车票，派人护送他们准备上火车。赵、武二人见情况不妙，暗暗邀了孙智忠、瞿绍东共4人，借方便之由，从厕所后门偷跑出去了。他们一直向南，东躲西藏，夜行晓宿，不顾疲劳，不要性命地在丛林地带翻山越岭地奔跑，他们想参军参战的决心，坚如磐石，真可谓“历尽艰辛，却痴情不改”。从友谊关到越南的那岑—同登—凉山—宋化这一路，他们记不清翻过了多少山岭，跨过了多少沟壑，穿过了多少丛林，越过了多少村庄。饿了就吃田里的稻子，渴了就喝水沟里的水，实在累得不行了，就倒在丛林的地上，呼呼睡一会，但很快就被越南的大红蚂蚁咬醒。他们一次又一次累倒，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又一次又一次躲过当地哨所地盘查、探问。三天三夜的奔跑劳累，他们的体能早已超过了极限。后来在越南宋化的公路上，幸运地遇上一位去河内的卡车司机，好心的一直把他们带到河内中国驻越大使馆门前。

       当赵建军他们4个人进入中国驻越大使馆，七八个外交官把他们当成乞丐要轰了出来。当时有不少群众围观，他们面容憔悴，衣服破烂，一双泥脚看不清鞋子，确实是几副十分狼狈的样子。当他们掏出红卫兵袖章和证件时，一位大使瞪大眼睛，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你们赶紧回去，这破‘四旧’，可不能在越南搞。”

       赵建军等人说：“我们要到越南南方参加游击队，我们要打美国鬼子。”弄清了4小将的来由，使馆工作人员便当即给他们做工作、讲道理，要求他们赶紧回国去。但无论怎么做工作，他们只是一个要求：要参军，要抗美，要当一名国际主义战士。驻越大使朱其文被4小将的精神所感动，当时就给中国外交部发电报，并提了两点建议：一是将红卫兵送回凭祥市派专人护送回京；二是鉴于红卫兵的精神可嘉，建议将他们送到援越部队就地入伍锻炼。

       1966年11月9日上午，国务院来了电报，并告诉朱其文大使：4位革命小将，他们的精神可嘉，建议先到我援越部队锻炼一段时间。以后下不为例。

       后来得知，电报是周总理拟的，“以后下不为例”是林彪添上的。

       1966年11月12日，我援越高炮某师师长亲自到大使馆接这4位红卫兵小将参军。赵建军、孙智忠被安排在十六团二连一班当预备炮手。武烈河、瞿绍东分到第二团二连当兵。

       赵建军参军的愿望实现了，他激动不已。当晚，他在日记中写道：“步经友谊关，周折到越南，舍得室中暖，甘受青山寒”。表达了他为抗击美帝，为保卫和平而不怕牺牲的雄心壮志。

       训练开始了，他抚摸着大炮，对班长说：“我要练好本领亲自操纵大炮，把愤怒的炮弹射入敌人的胸膛！”在训练场上，他刻苦地练习操作和射击本领。一门85炮要有6个炮手操作，每个炮手的技术要领他都想掌握。他说：“我是一名预备炮手，在关键时刻，缺哪一位炮手，我都要合格地顶上去，才能更有效地打击敌人。”由于他勇于吃苦，加上人又聪明，在很短的时间内，各个炮手的操作技术他都基本掌握了。

       他不仅在训练中刻苦练习军事技术，还利用休息时间帮助战友们学习文化，辅导战友们学习毛主席著作，写学习心得。平时，在连队举行的文体活动中，他是一名骨干，是参与者，也是组织者之一。在他的影响下，连队的文体活动搞得非常活跃，他很快就成为二连官兵心目中的热心人。

在越南战场上，由于生活条件极差，加上水土不服，他染上了肠胃炎还转成了痢疾，浑身无力，头昏眼花。正在这时，战斗警报响了，班长要他休息，他坚定地说：“这点小病怎么能影响我参战呢？”说着，他飞快地奔向炮位，勇敢地守在战斗岗位上。

       这时候，敌人的六架F—4C战斗机从2号方向飞来，六炮手董适军拉开赵建军说：“你是病号，这是动真格地，我来！”赵建军毫不示弱，斩钉截铁地说：“不，越是动真格，我越要上，我保证不给连队丢脸！”敌机临近了，连长韩克利下令：“开炮！”只见赵建军刚毅果敢，又快又准地把炮弹插进引芯孔，迅速打动引芯把。霎时，条条火龙愤怒地射向目标。一架敌机冒烟了，赵建军高兴极了，继续勇敢地战斗着。我军猛烈的炮火把敌机打得晕头转向，慌慌张张毫无目标地把炸弹扔得漫山遍野，仓皇逃走了。赵建军初战告捷，乐得跳了起来。他怀着兴奋的心情，写信把这一重大喜讯告诉爸爸妈妈，给他们一个惊喜，让爸爸妈妈分享儿子的快乐。这是他离家几个月以来，也是他参军援越上战场后的第一封家书。他还在日记中写道：“壮志满情怀，‘四卷’胸中揣。誓把群魔扫，笑迎东风来！”接着，他又写了一首《卜算子·咏红松》“傲立青峦壁，任你狂风叫，冰霜过后枝尤青，巍然挺身笑。何以叶常青？只缘根深茂，红心红皮常青枝，神彩万年豪！”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随即又写诗一首：“战士望北京，胸中满豪情。打红东南亚，喜看东方红！”诗词中字字充满对党的忠心，句句饱含对祖国、对人民的深情厚意，写出了英雄一心报效祖国，施展远大抱负的壮志情怀。

       赵建军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1967年4月的一天，疯狂的敌人一下出动了不同类型的轰炸机20多架，从各个方向不同角度轮番俯冲轰炸。早已严阵以待的高炮二连向敌机猛烈开炮。赵建军这时正在重病之中，不能亲自操纵高炮打击敌机，但他仍在炮位旁搬运炮弹。突然，一颗炸弹在二连阵地上落下，一声巨响，阵地上硝烟迷漫，弹片横飞，尘土遮天盖地。赵建军所在的一班炮台上的五、六炮手倒下了，大炮停火了。赵建军眼疾手快，奋不顾身地跳过去，从炮弹箱里直接搬起1发炮弹，飞快地插进引芯孔，迅速打动摇把，大炮再次打响了。这时，他一个人顶两个炮手，快速地装上好几发炮弹。头顶上敌机一批接一批地向阵地俯冲，狂轰乱炸。又一颗炸弹在他不远处爆炸，赵建军的身上好几处被弹片所伤，浑身是血，左腿也被炸伤了，左手已无法动弹。这时，又有几架敌机向二连阵地俯冲下来。赵建军见了，顾不得浑身伤痛，血肉模糊的身体，从地上强撑着站起来，倾斜着身子，咬紧牙关，使出浑身的力气，搬起一发炮弹插进了炮膛，炮弹向敌人射去，又一架敌机被击中了，拖着黑色的浓烟，栽进了山沟。赵建军高兴地喊道：“美国佬，你来吧，这就是你们的下场！”高炮二连此时伤亡惨重，一班二炮手谷玉坷已牺牲，老炮手董适军顶上，全班战士都负了伤，但都在顽强坚持。班长见赵建军血肉模糊，命令他就地躺下。可是，英勇顽强的赵建军此时想到的是消灭敌人，为越南人民报仇,为战友报仇。并暗暗鼓励自已不能倒下，要坚持战斗到底……。但是他终因伤势过重、失血过多，光荣地牺牲了。用他那年轻的生命写下了继黄继光、邱少云、董存瑞、王成等英雄后的又一曲英雄赞歌。

       赵建军同志牺牲后不久，我们四连的指导员李祥荣同志，怀着沉痛的心情，给我们宣读了《给援越抗美全体官兵的一封信》，这封信是中央军委转发的，是赵建军同志的爸爸妈妈写来的。信中说：“我的儿子赵建军在美军的炸弹下英勇牺牲了，作为父母的我们，怎么能不感到万分悲痛？但当我们想到是他自已选择了一条国际主义和爱国主义的道路时，我们为之自豪！他是为越南人民的抗美救国正义战争而死的，他死得光荣、死得其所。我们为有他这样好的儿子感到欣慰，感到自豪！在越南战场上，成千上万的中国战士为了保卫和平，严惩美帝侵略者，献出了他们年轻宝贵的生命，他们是祖国的骄傲，人民的骄傲，是全世界一切爱好和平的人民的骄傲，是我们每一个人学习的榜样。处处黄土埋忠骨，阵阵松涛颂忠魂。他身虽死了，但忠魂长存！”英雄的父母在信中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们：“英雄的援越抗美的战士们，亲爱的孩子们，我们做父母的为有你们这样的英雄儿女而高兴自豪、而骄傲和欣慰！孩子们，化悲痛为力量吧，一定要把援越抗美的正义斗争进行到底！”当时，我们每一个指战员听了这封信，都忍不住流下了热泪。都被英雄的爸爸妈妈的伟大精神所感动，表示要以赵建军同志为榜样，发扬勇于战斗、勇于牺牲的革命精神，为保卫祖国、保卫和平严惩侵略者。今天青山依旧在，英雄万古存，美帝国主义在越南战场上得到了惨败的下场，越南取得了统一、自由和和平。那些在越南战场上英勇牺牲的忠魂烈骨也将含笑九泉、名垂千古。

五、有几次我也差点光荣了

       在援越战场上,由于敌军经常派飞机狂轰滥炸,战斗十分频繁，激烈而又残酷。每一个援越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指战员随时都有为越南人民抗美救国事业光荣牺牲的可能,我有几次也差点光荣了。

       那是1967年5月4号下午,天气非常炎热,战斗刚结束，战友们汗流浃背,口干舌燥。心想这时候有一担凉开水来慰劳慰劳,那该多好!可是炊事房离阵地足有2里路远,炊事员又没有送来,如果一会又要打仗,同志们如何坚持得了?我是一名连队卫生员,有责任关心同志们的身体,给战友们挑一担茶水来。想到这里,就向连长隋德富同志说明了情况，径直往炊事班跑去。当我挑了满满一担茶水走到阵地的山脚下，忽然好几架敌机又来了。我们四连的炮火打响了，敌机抛下的重磅炸弹、菠萝弹、子母弹，满山遍野像放鞭炮。我立即放下茶桶，隐蔽在附近山脚下一块大石旁。这时，一颗炸弹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爆炸了。我心想，这下我也是一名光荣的烈士了！可是当我醒过神来，看看自己，安然无恙，只是溅了一身泥土。我立即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准备把茶水挑到阵地上去，一看茶桶已被弹片洞穿了一只。水漏了一地，另一只水桶里也溅满泥土。我顾不上这些，担心的是怕阵地上的战友们出现伤亡。不管三七二十一，提了一只溅有泥土的茶水桶，就往阵地上跑。当战友们如饥似渴地喝着混有泥土的茶水，还怪我卫生员不讲卫生。当他们得知真象后，反而非常感激，向我伸出大拇指，表示赞扬。

       还有一次是在越南宋化防区。那是5月19日下午。我到当地老百姓家，给一位老大娘刚看完病，突然，听到阵地上的警报拉响了。看病的民宅离阵地约两里路。我急忙背起药箱，就要往阵地跑，一位老大爷操起生硬的中国话：“不要走，危险！”他指着身后的山洞，自己作出一蹲的样子，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要我们在这里躲一躲。翻译小陈也说：“等一会，敌机过去了再去也不迟！”我说：“不行。如果要在这个时候，阵地受到敌人的攻击；如果阵地上有伤员，而我不在……。”我再也不敢想了，急忙背着药包，对小陈说：“你可以到这里隐蔽一下，我先去了。”说着，拨腿就往阵地上跑去。当我跑到中途，只见4架敌机从头顶掠过，我们连阵地上的火炮已经打响了。我发现敌机掠过的下面有四枚炸弹顺着我跑的方向下滑，估计会落在我前面不远处。如果我继续往前跑，就可能和炸弹遭遇。灵机一动，我立即回过头来，飞快地往后跑，跑到一个山坡里趴下。结果炸弹就在我预计的范围内爆炸了。而我躲过了一劫，安然无恙。急忙爬起来，又飞快地往阵地跑去。

六、不怕艰苦，战胜困难，为“五个伟大”争光

       越南战争打的时间较长，条件非常艰苦，环境也很恶劣。美国国内的人民反战情绪非常激烈。美国总统约翰逊为了早日结束这场战争，加快了军事步骤。特别是1967年夏季，也正是我们高炮一师援越参战的时间。那时，敌人几乎天天派大批飞机对北越进行疯狂轰炸，批次和架数成倍增加，仗越打越大，越来越险恶。1967年4月，友邻部队，兄弟防线，都不同程度地受到敌人的攻击，伤亡较大。上级指挥部要求各防线、各连队，务必高度警惕，发扬中国人民解放军艰苦奋斗、不怕牺牲的优良传统，顽强战斗，全力歼灭来犯之敌，为越南人民报仇，为伟大祖国争光。

       我们高炮一师自1966年10月3日入越以来先后在凉山、外苏、克伏等红河以北地区布防，加强了该地区的防御力量，有力地打击了来犯之敌。我们高炮部队援越时间，按军委规定只有半年，后来因为支队党委多次申请，延长轮换时间，其目的是为了加强部队实战锻炼的能力，中央军委和毛主席批准了我部的请求，延长2月。

       我们团在越南前线对空作战的时间里，指战员们发扬了“不怕牺牲、不怕疲劳和连续作战的作风”，发扬“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的精神。白天顶酷暑，冒烈日，时刻准备着。四、五月份越南的气温常常在40℃以上，指战员们在骄阳似火的山顶阵地上，一守就是几个小时，常常喝不上一口水，吃不上一顿安逸饭，但同志们从来不叫一声苦；夜晚，经常有敌情，有时一夜要跑十多次警报，要站岗、放哨，人人都在一种高度紧张的战斗状态下生活。经常洗不上澡，换不上衣，或者是和衣而睡。身上长虱子是常有的事。战士们经常患病，肠胃炎、痢疾等特别多。越南山林里蚊虫和飞蚂蟥又多又大，战士们经常被咬得浮头肿脸，破皮流水，奇痒难忍；越南山里的毒蛇很多，特别是眼睛蛇，它经常会主动攻击人，有些战士甚至被毒蛇咬伤而牺牲。就是在这样十分恶劣的环境中，我们的战士在荒山秃岭上安营扎寨240多天，很多战士没有下过一次山，为了坚守战斗岗位，不延误战机，为了越南人民抗美救国的彻底胜利，顽强地坚持着。部队首长为了关心同志们的健康和生活状况，经常到连队来看望我们。首长的第一句话总是关切地问候“同志们辛苦了”，第二句话是“党中央毛主席和祖国人民等待我们频传捷报”。指战员们都坚定地回答：“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为‘五个伟大’争光。”（“五个伟大”就是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伟大的中国人民。这是当时援越抗美的战士喊得最为响亮的口号，也是他们之所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精神支柱和力量源泉）

       战士们平时经常说：“谁说我们累？我们和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军相比，我们一点也不累；谁说我们苦？我们和朝鲜战场，上岗岭的战友们相比，我们一点也不苦。祖国和祖国人民要我们援越抗美，我们就应该有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牺牲的大无畏英雄主义气慨，要克服困难，战胜敌人，去争取越南人民抗美救国的彻底胜利，为‘五个伟大’争光。”

七、难忘的一次激战

       美军在越南战场上，猖狂至极，气焰十分嚣张。他们经常从南越岘港机场，出动多批次、多型号的轰炸机，对北越的交通要道、工厂城镇以及防御设施肆无忌惮地狂轰滥炸。特别是对我防区，更是恣意妄为，甚嚣尘上。因为苏联军队在越南的防区有火箭、导弹等现代武器，美军不敢放肆；而我军当时还是抗美援朝的老式装备。但我军指战员临战不乱，英勇顽强，火力密集，战术灵活多样，因此，频频使美军出其不意，受到重创。美军上层明明知道中国军队已经入越参战，但他始终不敢公开宣称中国军队入越，所以，美军把中国军队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经常花大本钱想拔掉这颗钉子，而暗地里专找中国防区轰炸。

       记得1967月4月22日下年3点，师指挥部电话通知：有大批敌机要在今天下年四点攻击我防区的一号公路，要求我们提高警惕，作好战斗准备。一号公路是河内通往中国凭祥的干线。我国支援越南的各类物资和后援，都要从这条公路上通过。因此，敌人总是千方百计地想炸毁这条公路。为了不误战机，指战员们提前坚守在炮位上，随时准备痛击来犯之敌。果然，在下午四点钟，一架敌机鬼鬼祟祟飞来了，指挥排长田景耀报告：“捕捉目标！”报出“高度2,000米，距离8,000米，7,000米、6,000米……”测高机手陈兴根也同时捕捉目标。此时阵地上鸦雀无声，等待开炮命令。突然报话机里传来邵团长的声音：“不要开炮，不要开炮，放它过去。”当时，很多战士不太理解，认为这么好的机会，放过了可惜。果然，这架敌机飞过去后，转了一个弯又飞回来了。它得意洋洋，在我军火力网上空转了两圈，观察动静。我们却埋伏不动，敌机见没有任何动静，可能认为这里没有防御火力，就飞回去了。不一会，指挥部又来电话说：“雷达报告，有大批敌机从岘港机场起飞，来头不小，要作好打大仗、打恶仗的准备。战士们听了，一个个摩拳擦掌，随时准备痛击敌人。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所有的望远设备都在全力搜索目标，“6号方向发现目标，一批8架。”指挥镜手王来轩首先报告。测高机班长曹体才准确地报出了高度距离。指挥仪班长魏福泉也及时报告：“目标捕着！”连长隋德富果断下令：“开炮！”兄弟连队几乎同时开炮。霎时，硝烟弥漫，炮声撼天动地。敌机一见，知道中计，慌忙调转方向，但为时已晚。当时就有两架敌机冒烟着火了，其余敌机慌忙逃窜。

       然而，敌人很狡猾，他们也采取声东击西的打法。正当我们集中火力向6号方向的敌机开炮时，又一批8架敌机从2号方向猛扑过来，8号、4号等方向各有大批敌机扑过来了，侦察班长任海升一个接一个地向指挥员报告敌情。火力网上空的敌机如雁阵，如蜂群，已经分不清批次和架数了。只听得见敌机鬼怪式的呼啸声、我军的炮火轰鸣声和炸弹的爆炸声。因为阵地上空全是敌机，指挥仪不知道抓哪一架敌机。这时连长果断指挥：“各自看准目标，狠狠地打！”敌机一批接着一批地俯冲轰炸，炸弹在头顶上横飞，弹片像雨点一样四散。正如战士们平时所形容的：“头顶两千磅（敌人的炸弹重量），脚踩子母弹（敌人制造的一种炸弹的形状）。烈日似火烧，战士坚如钢。”此时，周边的兄弟部队、友邻部队，也全都向敌机开火了。克夫、温县、外苏等防区打得更为激烈。当时的场景真是万炮齐吼，一条条火龙，一发发炮弹直射敌群，只见天空中无数弹道线交织成一片，炮弹在敌群中爆炸和敌机中弹爆炸、着火、冒烟的情景，犹如节日中的烟花焰火，目不暇接。敌机在猛烈地炮火中不知所措，惊魂失魄，毫无目标地乱投炸弹，有的看见自己的伙伴在炮火中受伤，机毁人亡，无心恋战，便逃之夭夭了。

       此时此刻，我们四连的阵地上，炮排长鲁振德临战不乱，坚定沉着，果敢地指挥着战斗，打得得心应手；五炮手黄明海平时默默无闻，打起仗来英勇顽强，犹如猛虎；三炮手杜亨南冷静沉着，技术熟练，操作灵活；三班二炮手李如泗，平时练就了一身硬本领，打战时一发炮弹30多公斤，敏捷、准确地装填在炮膛里；炮工刘启发维修技术高超，在四炮出现哑炮时，他不顾个人安危，飞身上前，几秒钟内让大炮恢复正常，保障了战斗的顺利进行。

       这场恶战持续了约半个小时，我师取得了击落击伤敌机8架，俘虏美飞行员3名的辉煌战果。这一场战斗，充分显示了我军的战斗力，是坚不可摧，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这一场战斗，也打出了国威，打出了军威。我军仅三团的八连、四连受到敌人的攻击有伤亡外，其余部队无大伤亡，有力地保卫了越南的村庄和公路未受大的损失。当晚，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写下：

美国战机如雁行，疯狂轰炸我邻邦。

万门巨炮齐开响，飞贼开花进海洋。

八、一位越南华人送来一个敌机尾巴

       在援越期间，对空作战，其战果的记载，是以找到敌机残骸为准。因为在越南是多国援军同时地对空作战，且各防区相隔较近，关系复杂。敌机在空中被击毁，也往往坠落在较远的地方。如甲区击落的敌机，可能坠落在乙区，明明在空中被击中的敌机，却难以发现残骸等等。

       为了避免此种情况发生，经协商规定：击落敌机，以找到敌机残骸为准。因此各师团都建立起了监视哨所、敌机残骸搜索大队。即使这样，也还是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

       1967年3月14日，美军连派三批 F—4C战斗机侵入我宋化防区，敌人惯用的伎俩是第一架飞机侦察火力。如对方开火，第二批照相，将火力暴露情况传给第三批，第三批再来进行准确轰炸。我指挥部识破了敌人的阴谋，依计而行。你来的第一、二批我按兵不动，专打你的第三批。当晚11点，第三批敌机在我猛烈的炮火下，有一架敌机拖着长长的火舌栽下来了。

       战斗结束后，指挥部接到几个监视哨的报告：“在我防区5号方向发现巨大火团和爆炸声，是我部击中的敌机坠毁于此。”指挥部急令残骸搜索大队立即出发搜寻。结果，跑了三天，一无所获。战友们得知后，很不服气地说：“我们亲眼看见飞机着火坠落，它还能飞回去不成？”有的说：“可能坠入了大海，难以找到残骸。”就这样不了了之。

       不料，到了第四天，一位越南华人背着一个飞机尾巴，来到我们团指挥所说：“这架飞机是中国军队揍下来的，还有一个机身是另一个越南人捡走了，我把它送给你们，不让功劳被别个国家的军队给冒领了。我是华侨，是炎黄子孙，我爱祖国，爱我国的军队，见到你们，就是见到了亲人。”在场所有的人都被这位爱国华侨的这一举动所感动。后来听说，这一战果还是被友军抢先争去了。

       在越南战场上，中国军队不仅受到越南人民的欢迎，就连投降的敌人或俘虏都愿意到中国军营来。因为他们知道，中国军队优待俘虏。做了中国军队的俘虏，向中国军队投降，能得到优待，有生命保障，就能够回家。由此可见，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军队是讲人道的，是深受世界人民欢迎的军队。

九、换防被敌人钻了空子

       前面说到“我军援越，按军委规定是半年一轮换”。

       由于我师向中央军委多次申请，经批准延长2月，现已到期，上级命令我部于1967年5月22日班师回国。

       消息传开，指战员们是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马上就要回到自己的祖国了；难过的是要离开战场，不能再打敌人了。但是，就在我们进行防务交接的关键时刻，却被敌人钻了空子，因而使我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1967年5月22日下午6时，我们撤出阵地，7点左右出发回国。为了不暴露目标，所有的汽车一律熄灯前进。重量级的大卡车拖着沉重的大炮，满载着凯旋的英雄战士，在异国他乡的山路上摸黑行驶。汽车驾驶战士的心中非常明白，肩上担子的重量，小心谨慎地驾驶军车秘密地前进。

       但不知是什么缘故，敌人却发现了我们的行动机密，派了大批飞机袭击我们。上级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就地隐蔽。”我们立即下车，迅速隐蔽在附近的山脚下。不一会，只听得敌机嗡嗡的叫声，在空中盘旋着，时而传来轰炸声，是敌机投弹了。大家正当心后续部队的安全。突然，有两颗炸弹在我们附近爆炸了，炸坏了一辆军车，幸好没有人员伤亡。敌机一飞走，领导马上命令：“迅速前进，严禁开灯。”我们把炸坏的军车推到路旁，其他车摸黑前进。但刚走不远，又一批敌机飞来了。投下大量的炸弹，但它完全偏离目标，敌人也未有发现我们，只是盲目轰炸而已。这次我们没有损伤，就是后续部队连遭敌机几次袭击，也是安然无恙。而敌人却遭到我驻防部队的有力打击，被击落1架，击伤1架。

       当夜11点，我们胜利回到了亲爱的祖国。这时，“金鸡山下红旗招展，友谊关中灯火煌。活泼儿童如虎跃，狂欢歌舞若龙翔。欢迎群众似潮涌，喜接雄师奏凯还！”

       然而，疯狂的敌人在袭击我们回国的部队没有成功，反而丢了两架飞机后，便狗急跳墙，乘着替换我们的部队立足未稳，对情况不甚熟悉的情况下，派空、海军联合出动飞机33批、148架次向35支队防区的宋化、外苏、温县、凉山大规模进行袭击轰炸。新上阵的官兵英勇战斗、顽强抗击，用猛烈的炮火，击毁击伤多架敌机。但敌机太多，咬住阵地不放，狂轰滥炸，并投下大量的重磅炸弹及菠萝弹、子母弹。我军一个团指挥所遭到攻击，好几个连队受到重创，团长和副团长当场牺牲。许多战士轻伤不下火线，重伤坚持战斗。据《战报》报道，35支队有一门85炮被重磅炸弹掀下了山，这门炮的四炮手仍然坐在炮位上继续坚持战斗。五团十一连二班掩体内落了十多个子母弹，全班8个人全部受伤。班长赵广义全身多处受伤，晕倒在地，苏醒过来后继续指挥战斗直至牺牲。

       炮手王炳贵胸部和双腿多处受伤，他忍着痛，又压了3夹炮弹。牺牲时，他的左手推着炮弹，右手托着炮弹，仍然挺坐在炮盘上。

       二十团二连曲永久被炸弹击中腹部，肠子漏了出来，他咬着牙用力将肠子塞进腹内，扎紧腰带继续坚持战斗，直至牺牲。

       在援越抗美的战场上，我们的军队英勇善战，我们的战士勇敢顽强。无数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用鲜血和生命，写下了可歌可泣的英雄篇章。他们和坚强不屈的越南军民并肩战斗，共同打败了号称世界上最强大、最凶恶的权霸美帝国主义，越南呈现一片胜利的曙光。

       1969年夏天，越南北方取得了抗击美帝和解放越南南方的彻底胜利，赢得了越南人民的独立、自由和幸福。

十、越南政府为中国将士颁发援越抗美的徽章证书

       1967年5月中旬的一天上午，越南的天空，阳光明媚，和风拂煦，值班排长王俊才的哨音响起，全体集合。全连战士唰地一下站得整整齐齐。

       连长、指导员搬着一个漂亮的纸箱，和容可拘地站在战士面前。第一句话就是：“告诉同志们一件喜事，越南政府为感谢中国军人在抗击美国侵略者和拯救越南人民所作的无私奉献，今天，为我们颁发‘援越抗美的徽章、证书’”同志们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指导员李祥荣同志还为大家讲解了“徽章、证书”及其意义。他说：“两枚徽章，都有越南国旗和用越文铸造的‘越南民主共和国’字样，一枚徽章中间是两只紧紧相握的大手及带刺刀的步枪。它象征着中越两党、两国军民团结、战斗牢不可破、永不分离。徽章图案，简洁明快，少有渲染和张扬气氛，但意义深远。

       证书为正方形铜版纸制作。四周和四角均为古朴典雅而精致的花纹装饰，顶上正中是越南国徽，中间是证书的越南正文，翻译成中文是：“越南民主共和国独立、自由、幸福。越南民主共和国授予××同志团结战胜美帝，以铭记在越南抗击美国侵略者的团结战斗友谊。”右下方是“越南民主共和国（印）”。越南民主共和国总理范文同（签名）。

       徽章、证书饱含了中越两党、两国军民是“同志加兄弟”的血肉深情，浓缩了援越抗美将士英勇奋战、流血牺牲、无私奉献的革命精神，也给援越的中国将士记下了闪光的一笔。

       战友们双手捧着徽章、证书，都激动不已，感慨万分，有的热泪盈眶。他们领悟到，在援越抗美的日日夜夜里，血与火、苦与累、生与死的战斗，就牢牢的凝聚在这徽章、证书里。这一宏伟战斗业绩和谱写的团结战斗友谊，将永远载入中越两国历史，它将与山河共存，与日月同辉。

十一、写在后面的话

       我的回忆写到这里，本想搁笔，但我总觉得有一些话，久久憋在心里总想要说。不说，不足以平心头之愤。

       在援越抗美的战场上，我们中国人民无私援助越南的抗美救国事业，据有关资料统计，那些年，仅援越战费便高达200多亿元人民币。（按购买力算，那时的币值是现在的10倍）为中国人民抗美援朝战费的3倍。（见《世界军事》增刊第225期，《中国南部边疆战略大调整》）。更让人难以忘怀的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指战员，为了帮助越南人民打击美帝侵略者，出生入死，血洒疆场，用无数指战员的生命，换取了越南的统一和发展，迎来了越南人民的全面胜利。正如胡志明主席在1968年7月15日接见中国工程兵部队时说的：“中越两国的关系是用鲜血凝成的，是牢固的。我说过‘越中情谊深，同志加兄弟’。”还说：“我送给你们这支部队一个荣誉，你们是来时人人敬爱，走时人人想念的革命军队。”

       但是，就在我们的战士身上的血渍未干、牺牲在越南战场上的战友们尸骨未寒、胡志明主席的话犹言在耳的时候，1974年1月——1979年2月，越南的少数国家领导人，竟背信弃义，不顾我国政府多次呼吁和警告，公然武装占领原本属于中国的西沙部分岛屿和我国边境地段162处，进行武装挑衅705次，打死打伤我边防军民300多人（见《公民国防义务手册》）。把中国这个最忠实、最可靠的朋友，当成了他们的敌人，迫害、驱赶驻越华侨。为此，当时我就感到非常惊讶和十分痛心！我这个曾经亲赴越南战场舍身忘死支援越南抗击美帝国主义的老兵，深感愤怒！恨不得邀约当年参加过援越抗美的战友们，一起到越南河内去质问越南当局领导人：你们的良心何在？你们的信义何存？在中国军队对越南军队进行自卫反击的时候，我恨不得重返战场，拿起武器去痛击这些不讲良心、忘恩负义的家伙，出一出胸中恶气！

       我要质问那些与中国人民作对的越南朋友：当你们自由自在安享曾经是中国军队用鲜血和生命为你们赢得和平、自由、幸福的时候；当你们欢歌笑语走进曾经是中国人民帮助你们建立的工厂、学校的时候；当你们轻松自如地坐车行驶在曾经是中国人民帮你们修建的公路、铁路上的时候；当你们吃着曾经是中国人民送给你们的大米、白面的时候；当你们拿着曾经是中国人民送给你们的枪支、弹药，又拿来对准中国人民的时候；当你们神情自若地在中越边境的水上、陆地上布设地雷，加害中国人民的时候……，难道你们的天理良心不感到自责吗？你们就不怕遭到一切爱好和平人民的谴责和唾弃吗？你们不知好歹、背信弃义、恩将仇报，难道不是丧失了一个人的基本良知和做人的起码准则吗？

       中国人民是爱好和平的，但也不是好欺侮的，忍耐也是有限的！实践证明了这一点，历史也记载了这一切！作为一名援越抗美的老兵，我仍然坚信，越南人民是友好的。他们永远是中国人民的好朋友、好兄弟。受蒙蔽的人只是极少数。我们也欣慰地看到，越南现政领导人，重新回到了和平路线上，诚心和唇齿相依、血肉相连的中国人民友好，这才是明智之举，才是有利于两党两国人民长远利益的。我深信，暴风雨过后，将是美好的晴天。中越两党两国永远是友好邻邦，中越人民的友谊将万古永恒！